晚上七點，平頭教官要求報數時邃敬一行人才悄無聲息地溜進隊列裏面。

白源當時正兩眼直視前方，在腦子裏背單詞，邃敬悄悄從後面靠近的時候他完全沒發現，被對方輕拍了一下背才反應過來。

燈光下，邃敬看到回頭看自己的白源雙眼略微睜圓了，雖然他沒有發出聲音，但顯然是有點驚到，只是靠著極強的自制力沒有失態。

“東西拿來了嗎？”邃敬問。

轉回去看著教官的方向，白源從衣兜裏掏出那罐噴霧，反手塞給邃敬。因為兩人都要裝出一副認真聽教官講話的樣子，註意力都不太集中，於是交接時一不留神，直接變成了握手。

白源怔了怔。

邃敬顯然也沒料到會這樣，過了幾秒才松手，輕輕從白源手中把噴霧拿走了。沒人註意到這個角落的小小意外，因為大家都沈浸在平頭教官忽然宣布的夜間拉練帶來的震驚中。

“我就知道。”邃敬哼了一聲。

“今天第一天，就先來個40公裏的吧！”平頭教官提高聲音，“一會兒會有車子隨隊出發，中途覺得撐不下去的向導可以上車休息。”

“那哨兵呢？”

“你身為哨兵40公裏都跑不下來還想休息？”

發問的人被懟得面紅耳赤，悄悄低下頭去，他旁邊的同學們則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簡單講完要去的地方和規則後，平頭教官立刻吩咐眾人以小隊為單位出發。三百餘人的隊伍在夜色中吵吵鬧鬧地小跑著出了實訓基地的大門，一路向西面的山區而去。

邃敬晃了晃噴霧罐子，朝白源身上“呲呲”噴了幾下。

“什麽東西？”童應抽了抽鼻子，湊過來問。

“驅蚊。”邃敬說著，給自己也噴了一圈。

“你還準備了這個？我能用一下嗎？”梁倩也靠近這邊，伸出手道。

邃敬便順手把罐子丟給了梁倩。見狀，剛才還眼巴巴看著不敢多說的童應立刻活躍起來，卷起自己的袖子對梁倩說：“隊長，給我也來點。”

“我看你不像會被蚊子叮的樣子啊！”梁倩給自己噴完了，笑道。

“靠，雖然我長得不帥，隊長你也不能人身攻擊吧！噴點噴點。”童應笑嘻嘻地回應。

幾人互動的過程中，方柏華綴在隊尾沒有參與。等到梁倩把驅蚊噴霧的罐子還給邃敬，方柏華才走近邃敬問：“我可以也借用一下嗎？”

邃敬看了方柏華一眼，將罐子拋過去，幹脆道：“不用還了。”

“那怎麽行……”

“準備，加速跑！”

平頭教官一聲令下，本來慢吞吞走著的隊伍立刻進入急行軍狀態，邃敬扭頭就跑遠了，剩下方柏華一臉懵逼地拿著罐子站在原地。

後面小隊的人路過，見方柏華在發呆，提醒道：“哥們，快跑啊，待會兒掉隊了誰知道這山裏面有沒有野獸什麽的。”

有叫聲特別難聽的鳥應景地發出幾聲長長的鳴叫。予。溪。篤。伽。

方柏華抿了抿嘴，握緊噴霧罐子，加速小跑追上自己所屬的小隊。40公裏的路程，他就不信找不到吸引邃敬註意力的機會。

然而事實是，想象很豐滿，現實很殘酷。

一晚上下來，方柏華還真沒找到什麽跟邃敬搭話的機會。每當他好不容易趕上邃敬的步伐，想要跟對方聊兩句的時候，教官都剛好發令讓眾人開跑。他漫長的堅持最後換得的只有教官滿意的評價：“你們看看這個同學，雖然是向導，卻這麽拼命！你們這些哨兵好意思嗎？！”

跑得快斷氣的方柏華只想翻白眼。而他的垂耳兔已經受不了地自行消失，回到他體內了。

作為後勤支援的廂型車開過方柏華身邊，速度慢慢緩下來，有人拉開側門對他招呼道：“同學，上車不？”

方柏華本想說不，卻看見靠窗的位置，白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穩穩當當在那兒坐著了。他本來提著的一口氣在這一瞬間終於洩掉，垂頭喪氣地上車。

白源正拿著從輔導員那兒要來的信箋紙和中性筆寫東西，見到方柏華，輕輕點頭算是問候。

“你在做什麽？”

聽到方柏華的問題，白源揚了揚手裏的紙說：“參與過程沒過半的人要寫五千字培訓感想。”

聞言，方柏華有種跳車的沖動，而剛才勸他上車的同學則帶著賤賤的笑容給他也弄了套同樣的文具過來，輔導員還從副駕駛的位置回過頭來補刀說：“早就知道每年都有你們這些想偷懶的，放心，紙筆管夠，現在車上太顛簸不好寫字也沒關系，回去以後兩天內交給我就行了。”

車廂裏響起有氣無力的應答聲。

司機對輔導員說：“好像差不多是時候了吧？”

輔導員擡腕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時間，點頭道：“是差不多了。你們把手上的東西收拾好，馬上要熄燈了，都把註意力集中到車外，找一找你們的哨兵隊友在哪裏。”

“啊？”

“熄燈是什麽意思？”

“怎麽找啊，這麽多人……”

輔導員拍了兩下手示意眾人註意自己，然後才道：“在座的都是向導，怎麽使用自己的能力難道還要我教？從現在開始，學會使用你們的精神體和第六感，不要依賴眼睛和耳朵——記住，黑夜對哨兵和向導沒有意義。”

話音方落，車廂裏的燈和車前燈都同時熄滅了，整個世界變得漆黑一片。

車廂裏響起小小的騷動聲。

片刻後，輔導員的聲音再度響起：“好好感應你們的隊友的位置，你們已經相處了一個下午，理應對彼此有了一定的熟悉。對了，如果燈光再次亮起的時候有人一個小隊中的哨兵都沒找到的話，這次拉練記0分，有可能會在大家都返校的時候被留下來特訓哦！”

方柏華聞言倒抽一口涼氣，已經沒精力思考情場失意的事了，小聲對白源抱怨：“這招先斬後奏也太陰了吧……”

“這不是重點。”白源鎮定道，“重點是，現在一點光線都沒，車還在開。”

駕駛座上聽到他們交談的司機發出爽朗的笑聲，而車廂裏其他人都錯覺自己已經看到地獄大門在前方敞開了。

作為指出危險之處的人，白源可能是現在車廂裏除了司機和輔導員之外最冷靜的人。

既然基地敢這麽玩，肯定有確保他們安全的能力，他對此並不擔心。倒是在漆黑的山野中、眾多的同學裏怎麽找出自己的隊友比較讓他為難。

打開車窗，白源放出自己的精神體。

白色的隼展翅飛出，像一個翺翔於半空的幽靈，盤旋著飛上天際。

白源閉上眼，嘗試像書上所說的那樣，想象自己和精神體原本就是一體的，嘗試著找到與白隼之間的聯系。

這事一開始做起來並不順利，有那麽一會兒，在學習上向來無往不利的白源感到了一種強烈的挫敗。別說找到邃敬、梁倩或者童應了，他連白隼飛去了哪裏都感覺不到，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盲人一般。

但他沒有放棄，在察覺自己的心緒有些混亂後，白源深呼吸，重新鎮定下來，再一次嘗試感應。

這一回，他的“視野”忽然就拔高了，好像從高空中俯瞰下方的樹林一般。他看到穿著迷彩訓練服的學生們隊伍有些散亂地在山道上跑著，有些人目的明確、腳步堅定，另一些人則跌跌撞撞，就像平衡感不太好一樣。

成功了！

白源立刻反應過來現在他所處的正是“白隼”的視角，接下來他需要做的，是從下方這些人當中把自己的隊友找出來。

要說隊伍裏他最熟悉的人，除了邃敬不作他想，所以白源一開始就打算先把邃敬找出來。然後，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邃敬應該會跟其他兩個隊友在一起。

就在白源透過白隼的視角尋找邃敬的時候，後者也在人群裏找他。

邃敬放慢了跑步的速度，一個個哨兵從他身邊跑過，接著有仍在堅持的向導也路過了他，但他依然沒發現白源。再往後就該是這次培訓的車了……

他正想著，教官走過來催促道：“跑起來，你一個哨兵該不會想上車去偷懶吧？！”

“教官，”邃敬想了想，問：“每年的拉練過程中，會有人跑丟嗎？”

“你以為我們這些教官是來混的？就算有人掉隊了，我們也會找出來。怎麽，你小子在擔心自己的隊友？”

“也談不上擔心。”邃敬說。

“那就快點跑！待會兒落在最後的五十個哨兵明天訓練超級加倍！都聽到了嗎？！”

本來還想著混的哨兵們紛紛慘叫著回應：“聽到了……下次這種事早點說啊！”

混亂的腳步聲響起，顯然全員都開始加速了。最後一撥堅持到現在的向導們此時正式宣布退出這次山地長跑，相繼停下來等後面的車來接。

教官轉頭看了仍站著的邃敬一眼：“你還不走？”

邃敬回視過去，淡淡說：“人不是最後五十名就行了吧，精神體包含在內嗎？”

教官回答：“對，精神體不算在內。”

然後他就看到眼前這個帥氣小夥子招手放出一只黑豹——要不是哨兵本來就有夜視能力，這個精神體在此刻的環境中還真難發現。

“你去找他。”邃敬對黑豹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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